陕西乾县革命英雄的传奇人生

  陕西乾县峰阳镇云村村西，有一座极不寻常的坟墓，北依莽莽西山，南临潺潺泔河，葳蕤的青草，苍翠的古柏，簇拥着椭圆形的坟丘，坟前竖立着两米高的石 碑，这就是1951年乾县人民政府追认为革命烈士，峰阳妇孺皆知的杜振邦烈士之墓，也是民政部陕烈字第000159号认定的“乾县地下党负责人之一”。每 逢清明时节，峰阳初中，各完小师生，高举鲜艳的红旗，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到这里接受爱国主义教育，为烈士扫墓，敬献花束，行三鞠躬礼缅怀先烈。

  杜振邦，1905年4月5日出生于峰阳云村一个望族—油坊家。少年村中读书时，聪颖过人，机敏勇敢，就是个领头羊，一直到他青年的时候，长得仪表堂堂，为人处 事坦荡，能言善辩，又坚韧刚强。因在族中排行老四，所以人称“云村四”。在乾县注泔、峰阳、永寿县很有名望。民国18年（1929），关中大旱，人犬相 食，饿殍遍野，饥肠辘辘的杜振邦被迫投身于张西昆造反队伍中的三排长吕积成手下当兵，杜振邦心灵手快，几经高手点拨。竟能在作战中，弹无虚发，很快的成了 有名气的神枪手之一。当时同为张西昆效命的二排长苟福堂，马弁队队长张岐，因与杜振邦是同乡，惺惺相惜，常聚集在一起谈天论地，意气相投，又是同庚，遂结 拜为兄弟。盛极一时的张西昆也是历史的匆匆过客，起兵不到两年，就被主政陕西的杨虎城将部队调往西安西关大营盘，枪毙了张属下做恶多端血债累累的俎光荣、 韩振西，王世帮等人。遣散了张的造反队伍，判处张西昆有期徒刑十年，此后三结义兄弟各奔东西。

  乱世之秋，转眼六年，杜振邦在痛苦的探寻中，于1936年西安事变之后，奔赴延安走上了革命道路，1937年入党，介绍人不详。1938年春返回云 村。他的公开身份是注泔联五保保长。实际上是峰阳地区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开始了秘密地为陕甘宁边区购买枪支物资等地下工作。张岐回白草坡老家种地兼做石 匠，经历了“通红冤狱案”的迫害，1937年10月也被苏智接收为共产党员，从事地下革命活动。曾在张西昆部队任过二排长的苟福堂，雄心勃勃，另立山头， 收拢了十几股张西昆的残部，成为拥有七八百人的队伍，有手枪队、骑兵队、并有机关枪，火炮等重武器。成了地方上的霸主。国民政府奈何不得，只好改剿为抚， 收编苟福堂，为国民九团团长，兼乾县保安大队长。命部队进驻淳化通神沟。与此同时原三排长吕积成纠集散匪游勇，异军突起，成了五峰山前后的山大王。依瓢画 葫芦，国民党委任吕积成为永寿县保安大队副大队长兼泾河防务主任之职，授少校级军衔。命驻军常宁镇，驻守泾河西段。从抗日战争开始，国民党将这两个团的地 方武装摆在陕甘宁边区的最前沿，严重的威胁着往来边区同志的人身安全，切断了边区的物资运输线。从此，一场封锁与反封锁的搏弈拉开了序幕。

   民国27（1938）年9月，杜振帮同张岐接“乾县工委”委派孙玉亭同志传达的上级指示，一是改造五峰山前的十余股非法武装，二是重点做好地方武装 吕积成、苟福堂的工作，策反为我党所用，三是打开红色边区前沿的封锁线。杜振邦和张岐研究认为：人称大尻子的吕积成心狠手辣，只想更多的杀害共产党人邀功 请赏，是个效忠于国民党的死硬派。倒是苟福堂不同，苟为人精明狡黠，颇有谋略，但良心还没有泯灭，如能激活当年的情谊因势利导，采用循序渐进的手段，策反 工作极有成功的可能。于是他俩做了四个方面的工作。第一步，再续旧情谊，枪打空中鸟，震慑虎狼兵。为了不暴露身份，不使苟福堂起疑心，决定头一回只做个拜 早年探亲访友的样子。

 1938年前的腊月二十八，杜振邦身佩乌黑铮亮带有辫子的短枪，张岐肩上褡裢中装着西安点心，来到注泔贺家坳苟福堂府邸。待门卫通报后，苟福堂欣喜 若狂，亲自将杜、张二兄弟迎至客厅。几个贴身护兵借观赏枪之名，解下了杜的短枪，拔开了弹夹，一看竟无一粒子弹，具惊骇无语。杜、张二人按常理先去了上房 拜见了苟福堂母亲，韩氏老夫人，然后入席，开怀畅饮，席间尽说些别后的思念之意，张岐借机对他的通红冤狱案的保释表示感谢：“多亏兄长出手搭救，要不然早 做了屈死鬼”。苟说道：“那是小事一桩，不劳弟谢。要不是四弟阴差阳错的当了保长，我一定请来做我的副手，只可惜了你这一身功夫”。杜振帮说：“我这个保 长，还不是大哥的手下，同为国民党政府效力。次日，在推盏碰杯中，当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情谊得到了进一步的升腾。酒足饭饱，茶后稍坐，杜、张起身告辞 回家。刚一出门，只见门外有个叫孙东海的带了八位虎狼一般的卫兵，手捧着杜的短枪说要见识四叔的枪法。此举早在杜的预料之中，笑着说：“大哥这里高手如 云，我岂敢班门弄斧。”苟急忙说：“哥知道你的手段，今天就给这些崽娃子露一手。”说笑间，走到门北的十字处，路对面的槐树上恰有麻雀吱吱喳喳，见有人忽 的飞向天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杜振帮左手甩枪辫子于空中，右手一掌，“当”的一声，只见一只麻雀跌落在路旁。那几个虎狼兵，个个唏嘘不已，齐声呐喊， “真神枪手噢，不知这安弹夹，描准，扣扳机是如何一气完成的？”杜振帮笑而不答。从此，云村四枪打空中雀，威震虎狼兵的故事在五峰山前传的神乎其神。

  1939年的三月初八，是苟福堂母亲的六十大寿。这一天，杜振帮和张岐约四保保长任志合集结了沟圈内十几家财东，背上重礼，骑着高头大马，浩浩荡荡 来到苟府门前，只见一排亲兵，接礼的，导引的，报告的有条不紊。一般客人请入大棚就餐，独领杜振帮、张岐入客厅，另席入座。寒喧片刻，杜、张二人同苟三兄 弟最先拜了寿星，尔后入席。午宴间，热气腾腾，杯觥交错，由张岐先赞扬了大哥这几年为地方上修建学校、戏楼、创办《玉民社》做了不少善事说起……杜振帮接 着说：“兄长这几年为老夫人作寿，也是孝闻乡里的大善事，为何不把这善事的范围做大一些。我听说往来于边区的人尽是些贫家子弟，和咱们当年跟张西昆闹天下 一样，如果能网开一面，途经你的防区，不伤人，不截留所带的东西，岂不是恩泽苍生的大善大德。更何况共产党下也有能人，咱不惹他，睁一只眼，应付国民党， 闭一只眼放过共产党，岂不是更安稳吗！”苟福堂哈哈大笑，说：“四弟说的好，也是为我好，咱不惹共产党，这个为人一条路的善事可以做。”从此，一条翻越五 峰山渡泾河，经淳化的胡家庙进边区的交通线基本打开了。但是途经永寿常宁吕集成防区，随时都有发生危险的可能。这使杜振帮和张岐大伤脑筋。

苟福堂欲心膨胀，一心想把家业做大，军队做强，买地买马，建豪宅，招募新兵，加之新娶淳化县漂亮的洋学生十八娃为二房，花钱像流水一样，缺银子是苟 的最大烦恼。杜振邦和张岐就把准了苟的命脉，在一次单独宴席中喝的酒酣耳热之际，就给团长出了一个“假打仗，真发财”的新点子。杜说：“现在是国共两党联 合抗日时期，国民党想剿共，不能动用正规军，只能给地方武装下达命令，以“剿匪”的名义隔三岔五的骚扰蚕食边区，兄长可顺势而为，积极出战。不过，事先要 和红军通气，相互配合，你进他退，动用轻重火器，以猛虎扑羊之势演给国民党监战官看。拾取些烂枪破衣，抓几个所谓的假俘虏，战后要胁国民政府奖赏军饷，补 充枪支弹药等物资。得手后，再拿出一半武器卖给红军，岂不是白花花的银子都进了兄长的口袋？这是保赚不赔的生意，就看兄长敢不敢做了。”苟福堂沉默了片刻 一拍胸脯说：“国民党的高层中也有做军火生意的。只要瞒天过海的计演真了，可以干。”此后，苟福堂和红军建立了秘密通道，自己两路进财。还多次受到国民政 府的嘉奖。就这样，杜振帮、张岐用智慧在宴席上，先后为红军捞取机枪11挺，长枪160多支，还有食盐、药物等，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在边区极度困难的时 候，这是了不起的功绩。

 红军则集中兵力，痛击包围吕积成部队，在战场也缴获了不少的武器。苟福堂的小妻洋学生，人称十八娃，如花似玉的美丽，又识文明理，既是苟的心肝宝 贝，又是苟的高级参谋。杜、张对此洞若观火。所以他用小钱买动帝王心之术，每次拜访苟的时候都要给这位美女带些时兴的布料，首饰玩件之类的东西，以感动其 心，枕边吹风，做苟团长的工作。每当苟的爱妻十八娃入席作陪，杜振邦就开门见山的说，“自八路军对日本‘百团大战’之后，国人为之振奋，满世界人们疯传， 将来得天下者必是毛泽东的共产党，相对的蒋介石实行独裁统治，只爱他的嫡系部队，就连张学良杨虎城这样爱国的将帅都关了监狱，何况你这些杂牌军。国民党军 中也有不少的军官起义投靠了共产党，以弟之见，大哥还要从长计议。”一向不太多言的十八娃笑着说：“我同意你的看法，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是现在走这一步还 不成熟，如今最好的办法是脚踩两只船，静观时局变化。一旦军事实力的天平倾斜于共产党，我们再瞅准时机搞些成绩才能得到人家的信任”。兄弟三人听了这一番 议论都赞扬夫人的高见，言之有理。

 从古到今，成功者离不开女人的支持，失败者多有女人的祸水。苟福堂的喜新厌旧，激怒了大老婆夏侯村人刘氏，因妒生恨，遂与苟的卫兵外号叫鸟儿的勾搭 成奸，刘氏逼鸟儿杀苟夺取兵权。1945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鸟儿乘苟福堂在后园采摘杨桃之机，一枪击毙了苟福堂。闻枪声进来寻问的孙东海也被鸟儿枪杀于 院中，鸟儿乘乱逃往陕北。刹时苟府乱作一团，苟的外甥注泔人王尊娃乘机掌握了苟的兵权，为给舅父报仇，王尊娃先去半天村将鸟儿的父亲活活勒死，枪杀了鸟儿 哥哥王平。十天后礼泉二郎沟土匪李三报信，“鸟儿从陕北回来就藏在我家”。王尊娃急速带兵包围了李三家。鸟儿见无路可逃，怒骂不止：“要不是李三出卖我， 我非宰了你不可，宁叫你逮个死鸟，绝不能叫你逮个活鸟。”饮弹自杀。鸟儿尸体被王尊娃拉到注泔庙上，挖心剥皮，再用白布缠身，挂在大槐树上点了天灯。苟的 大老婆被倒栽葱活埋，死的很惨。 此后，苟福堂的爱妻十八娃，携带细软，同她的贴身小侍西孔头王顺避难于西安，以后辗转回了娘家淳化。

 伴随着苟的死亡，杜振帮，张岐地下党员，多年的辛苦策反工作付之东流。随后，杜张二人又不厌其烦地开展了策反王尊娃的工作。1946年，王尊娃也曾 去过延安红区参观学习几天，回来后，出尔反尔，不讲信义，用枪支弹药与八路军交换煤碳，待八路军拿到枪支渡泾河时，又将人全部杀害，夺回枪支。抗日战争的 后期，杜振帮同张岐分别做峰阳地区草寇王吴生财和四保保长任志合的改造工作。经过多次谈心，拉酒摊，终于水到渠成。1945年，任志合，吴生财，先后带着 自己的一队人马投奔边区，成为了共产党人，因作战勇敢，多次打了胜仗，分别被任命为西府游击总队三支队（乾县支队）二中队、三中队队长。

 民国36年，（1947）年2月10日，是峰阳人难忘的日子。这一天拂晓，云村西头李宝云和官庄村李成同在牛窑炕上，听见东头人喊马叫，夹杂着手榴 弹的爆炸声，着李成先看个究竟。李成走了约四十步，就被两个持枪士兵抓住脱不得身。李宝云情知不妙，赶过来一看，原来是国民党永寿县县长李同连和大尻子吕 积成现场指挥，约有300人的队伍包围了杜的地坑窑庄。其时，李宝云知道家中除了杜振帮，还有杜妻杨氏，儿子文奎和两个女儿，心急火燎的对吕说：“表弟， 老四总有天大的罪，婆娘娃是好人，念及咱兄弟的情义，我情原以身家生命担保，行个好，让老四的婆娘娃出来。”吕积成答：“放这母子容易，谁不知道老四是神 枪手，顺势冲出来跑了，叫我如何向上司交待。”李宝云见有希望，在崖背对杜振帮隔空喊话：……杜振帮深知事态的轻重利害，答应吕的要求“一步不动”。吕动 用两挺机枪对准大门，在戒备森严的情况下，杨氏带着儿子文奎和小女走了出来，（长女不在）。李宝云接母子三人回家，惟恐吕中途变卦，即时安排母子三人悄悄 下西河潜藏。

杜振帮家居一个坐北向南的地坑窑。吕积成指挥军队用大树和土块封了杜家的大门道。一个匪兵在崖背胸墙上刚一探头，被杜振帮一枪打掉了帽子。又一个匪 兵从墙根底下戳了一个小洞，被杜顺势击伤了胳膊。吓得敌人不敢近前，吕积成下令所有士兵不停的背麦草点火，那火焰烧的竟能窜上崖面，院内南侧一堆建房的木 料被引燃，将窑内的一头大牛，两匹马烧得肚破暴肠而死。杜振帮将棉被塞入水瓮中浸泡披在身上，双手双枪继续与敌兵战斗。吕积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相持之下，大尻子心生一计。只得请来了杨家的名人杨德长，吴家吴云，薛家窑匠三等人，这些人都是峰阳有影响力的人物，又和吕积成、杜振帮均有来往。一同保 杜振帮出来无事，杜振帮恐伤及民众轻信说客，缴了枪支，出来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土，双目扫视了一下周围人。吕积成假惺惺地给了杜一支香烟。周围有几个五大 三粗的兵紧张的盯着正气凛然的杜振邦，不时的看着吕积成的眼色，不远处的群众都为杜振邦捏了一把汗。一支烟只吸了一半，吕积成后退了几步，摔烟为号令，几 个敌兵一拥而上把杜振邦绑了。几个说话人的脸上像贴了一张黄裱，顿足悔恨不已。李同连县长也突然变脸：“不管以后作何处置，先绑上，这是国法使命，我也没 办法。”

 那天，狡猾的吕积成没有走白草坡大路，从官庄村入西河经陈谈家村，回了永寿县城。致使注泔峰阳众多好汉在白草坡沟口营救杜振帮的计划落空。杜振帮同志在永寿县监狱中，受尽各种酷刑只字不招，上保护了“乾永工委”书记苏智等十几位同志，下保护了峰阳张岐等地下党员。中共地下组织经多方营救无效。 1947年农历2月28日，敌人押杜振邦出狱就刑。带脚镣的杜振邦沿街历数吕积成的罪恶事实，一路骂不绝口。群众含泪目送这位英雄。到了镇南头的水渠，一 行人停步。杜振邦知道敌人要下手了，他猛一回头，怒目圆睁，吓得身后的刽子手手中的枪掉在地下，敌人不得不另换了一个刽子手。在“打到国民党反动派，共产 党员是杀不绝的，中国共产党万岁！”的口号声中，杜振帮英勇就义，逝年42岁。